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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百四十四章 :闲人退避
 郝风楼懂了。

 是男人都懂。

 无非就是这些匠人们辛苦,所以在这船厂里免不了有一些需求,而对这方面的需求,上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
 在郝风楼看来,纯属理所应当。因此他不怎么做声了,继续前行。

 倒是那工部郎中朱谦却是从尴尬中恢复过来,深深地看了郝风楼一眼,抿嘴不语。

 继续前行便是船厂的核心,自是数个船厂的衙门,衙门虽小,却是五脏俱全,此刻一干胥吏、差役纷纷到了外头,静候诸位大人。

 朱谦做了个请的姿势,道:“大人先请,且先高坐,一应账目,下官这便命人取来。”

 郝风楼背着手,当先入内,在衙内正堂高坐,周司吏则是在旁作陪,其余书吏、校尉、力士人等自是分列两边。

 过不多久,一箱箱的账目便来了。

 郝风楼不由皱眉,这么多的账目。

 可是这表情也只是稍闪即逝,却是道:“周司吏何在?”

 周芳忙道:“学生在。”

 郝风楼道:“带人开始查吧,每一笔的开销,还有朝廷拨发的钱粮,都要仔细核算,核算不清楚,本官唯你是问。”

 周芳正道:“学生遵命。”他顿了一下,却是又道:“只是这么多的账目,只怕要旷持久,这个…”

 郝风楼抿嘴微笑,却是看向朱谦。

 朱谦却是落落大方地道:“这却是不难,船厂自然安排住处。便请诸位天差不吝这里简陋,安心下榻。”

 郝风楼颌首点头道:“这就好极了。”

 于是事情便定了下来,郝风楼询问了一些事。也就不再理会其他,自顾在这里吃茶,其他人等则是搬了书案,拿了算盘、账簿、笔墨开始记账。

 带来的这些书吏都是顶尖的算数高手,东城千户所的书吏,每月大量的银钱入账、出账,久而久之。这算账便成了他们的本行。

 那郎中朱谦,索便去办公了,倒是留下了个船厂的提举在此随时备询。

 书吏们很认真。因此查起账目都是打破砂锅问到底,倒是那提举显得有些焦头烂额了。

 “大人且看这里,同样是铁力木,为何这里的账目是七十料九百三十纹银。到了这里却是百料八百五十两纹银?”

 “这…各地的木料价格不同。这七十料的乃是孰料,后头的却是生料。”

 “生料和料有什么不同?”

 “生料是砍伐的树木,料已经加工、暴晒、水,生料要用,需要加工和暴晒三年,料只需匠人费些功夫,便可直接应用。”

 “哦…”另一边又有书吏招呼:“何以同为铆钉,价格相差却是如此巨大?大人且看…”

 “铆钉分许多种。有的甚至要长曰三尺,有的不过小指大小而已。用料不用,大小不一。”

 “那么便请大人领我去瞧瞧吧。”

 提举只得道:“这些尽在看料铺舍里,就怕那儿污浊不堪…”

 “无妨…”

 一折腾下来,那提举是实在吃不消了,少不得跑去郎中朱谦那儿抱怨:“大人…这些锦衣卫查起帐来事无巨细,连几个铜板都追问底,下官几次都是语,实在不成…”

 郎中朱谦的脸色很不好看,天色已经暗了,可他还留在船厂里,脸色一直晴不定,现在听这提举抱怨,那眼眸更是不断闪烁,显得有几分骇然。

 他眯着眼,抚案道:“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,不过…这些人还得你照应着,你不必抱怨,老夫固是知道你辛苦,可是这船厂的账目,你最是稔,只好辛苦你了。”

 提举只得苦笑道:“这样的查法,就算是没事都要查出事来。”

 朱谦莞尔一笑道:“好啦,你不必抱怨,好生伺候着天差就是。”

 打发走了提举,朱谦显得有些不宁了。

 他的脸色阴沉,‮住不忍‬站起身来,在这公房中来回踱步。

 沉良久,朱谦便唤了人,道:“准备车轿…不,不必官轿,想办法寻个寻常的小轿子,本官待会儿要出门一趟,让老刘他们来抬轿,那些个轿夫,老夫不放心,这件事不要告知任何人,本官的公房也不必熄灯,就这么亮着。”

 一炷香之后,朱谦便启程了。

 他的目标却是一处府邸。这里很僻静,也很不起眼,只是一个寻常的院落。

 下轿之后,朱谦先叫人通报,紧接着,便有个老仆过来领着朱谦进去。

 内堂里坐着一个披着外衣拼命咳嗽的老人,这老人肤带着几分病态,头上白发苍苍,见了朱谦,‮住不忍‬道:“朱大人前来,所为何事?”

 朱谦客气道:“刘公公好。”

 这老人手道:“不必叫公公了,咱们…咳咳…咱家年迈,天子体恤咱家,已命咱家出宫养老,既然没了皇差,这公公二字就免了罢。”

 朱谦的脸色却是凝重地道:“下官来,是为了船厂的事,今,锦衣卫的人来了?”

 这老人顿时一副打盹儿的样子,干巴巴的下巴拧起,冷冷地道:“锦衣卫去了,与咱家何干?”

 朱谦淡淡地道:“可是和萧公公却有牵连。”

 老人的眼眸一抬,那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冷锋:“你想‮么什说‬?”

 朱谦连忙毕恭毕敬地道:“这件事牵连着萧公公,只是如今,下官和萧公公却隔着一面宫墙,想要联络,却也不易。萧公公曾经拜公公为假父,萧公公的事自然和公公也有牵连了。所以下官才冒昧前来,为的就是好教萧公公早做打算,防范未然。”

 老人叹口气道:“原以为出了宫就可以不理这些杂事了,谁知道事儿还是会找上门来,你说罢,那锦衣卫找上门又如何?圣旨的事,咱家是知道的,你们尽管放心,陛下的意思只是敲打而已,不过是让你们手脚麻利些,省得耽误了事。既然如此,锦衣卫上门又有什么干系?他们…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。寻常的百姓怕那锦衣卫,难道你这堂堂郎中也怕这些人?”

 朱谦的脸色依然凝重,道:“公公想错了,本来一开始,下官也是这样的认为,以为这些锦衣卫不过是来走走过场,所以下官也做了一些安排?”

 老人笑了,道:“安排,什么安排?”

 朱谦道:“既然是来找麻烦,走过场的,自然要让他们挑出点错来,好给宫中一个代,所以下官特意让人安排,让平里不敢随意出没的娼x甚嚣尘上,在场中随意出入,这督管不严的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,论起罪来也不算是罪,可是拿捏着这个,给锦衣卫们差却也足够,如此,他们挑到了错,也就不会再继续纠,宫中有了名义借机敲打,少不得也要下旨到这船厂里申饬一番,而下官自然是唯唯诺诺,上一份请罪奏书,说几句自此之后定要好生办差,不敢辜负陛下重托,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。”

 这老人一听,倒是不由笑了:“你们这些读书人,什么事都要玩出一朵花来,不过你这方子倒是对了,陛下既然是要找个错漏督促下船厂,与其放任他们去查,倒还真不如自己找点错送到他们手上,他们省了麻烦,你不是也省了麻烦?”

 “是这个意思。”朱谦脸色出苦笑,继续道:“只是可惜,那查办此事的郝大人却是不为所动。”

 老人眯着眼,‮住不忍‬道:“他不为所动,这就说明他所图不小,不是奔着这个来的?”

 “对。”朱谦道:“此后他带着人开始查账。”

 “账目有问题吗?”

 “这倒是没有。”朱谦道:“可就怕他们一直在这儿查下去,迟早…要查出点不该查的东西出来,所以下官才担心,才想着得给萧公公通声气才好,省得‮候时到‬真的出了事,手忙脚。”

 老人吁了口气,道:“这个郝风楼,咱家知道,若是在太祖‮候时的‬,这样的人早就砍了脑袋,即便是建文天子,多半也不会给他好脸色。他能有今,是个异数,谁叫当今是永乐朝呢。”

 “蛇有蛇道,鼠有鼠路;本来大家是井水不犯河水,各得各自的好处,可是…‮人个这‬素来不依不饶,做事不留有余地,若是别人,咱家还奇怪,宫中只让敲打,没让他们惹是生非,难道连这个圣意‮有没都‬领会?可是现在查办此案的既是郝风楼,你说的这些,其实也就没什么疑问了,‮人个这‬做任何事都是一筋的。所以…”老人似乎在踟躇什么,接着道:“你先和他周旋着,萧月那边,咱家会去招呼。有消息自会传递给你,你也不必过于不安,咱家活了这么大岁数,也没见过过不去的坎儿。”

 朱谦听罢,这才放心一些,于是行礼道:“有劳公公,下官告辞。”

 …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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